第4章 甜意

安岁年给自己做了个漫长的心理建设。

终于，在下车前，他认为，可以再看看。

程序一路上没有看他，他知道安岁年紧张，想法多。

后视镜观察完全够了。

刚抓回家的小野猫，哪能那么容易放松警惕。

程序眼里兴味盎然，他拿出一张计划表，弹了弹纸面：“好儿子，今天爹带你去这些地方玩儿玩儿。”

“爹第一次当爹，有时候不知道怎么相处，你多担待。”

程序停了车，亲自给安岁年开车门，下来后，很自然的揽上他的肩头。

安岁年压下那一丝慌乱，鹿眼无措极了，看得程序心猿意马。

以往都是带小情人来逛着玩儿，有些毛病一时半会儿改不了。

比如说现在，要是搁以往，他就该跟怀里的人耳鬓厮磨一番。

程序此人，玩儿是真的爱玩儿，搁正事儿上，谁也耽误不了他。

陪床的陪完就得走，从来不会留他在家过夜，更不会让他们接触到工作上的事。

床伴，和生意伙伴，是不一样的。

安岁年在程序心里，介于这两者之间，因此一时半会儿，他也就浪一浪。

他向来如此，打小他就喜欢漂亮男人，不知情事时，他只想亲亲抱抱，黏黏糊糊，有钱有权时，便只剩下“情”和“事”了。

程序喜欢一个人时，真情真意，能把人宠上天，钱给人撒着玩儿，甜言蜜语，性情中人，练就一身撩人的好本领。

可他的情爱如此短暂，没了新鲜感，便只剩钱了。

他依旧会温柔地给小情人系上扣子，嘴上说着残忍的话：“宝贝儿，以前我是很爱你的，但是现在我爱不下去了。这点儿钱，你拿着，毕竟，我曾真的爱过你。”

“我不舍得你受苦。”

这一套子整下来，没人会再同他纠缠。

反而都念着他的好。

最多阴阳怪气他：“既然舍不得我受苦，就应该继续爱我。”

可他也说了，他爱不下去了。

他们会慌乱的想，我到底哪儿不好了，让你爱不下去了︖

程序会说：“你挺好的，可我对你没感觉了。”

感觉，是一个很微妙的词。

他屡试不爽。

程序觉得自己没什么不好的。

他觉得自己是性情中人，爱就是爱，不爱就是不爱，能有什么错︖

那些骂他的，一月十万零花给着，也就只能骂上一句“该死的有钱人”。

安岁年紧张得耳尖儿发红。

程序发现了，状似无意地笑了笑：“好儿子，你耳朵怎么这么红。”

程序不笑的时候，给人感觉很冷漠，不好接触，他跟小情人出去的时候，调情时，笑得最多，也最好说话。

因此，他的那些情人们，会在这个时候，请求他来点平时不一定接受的邀请。

比如地点的更换，想要的名额，广告，或者是其他东西。

有人求色，有人求财。

他来者不拒，却也不会白给。

程序的要求，大概只有一点，那就是，有价值。

安岁年纤细的腕，搭上了侧脸，琥珀色的眸子一阵闪烁，尴尬，又无措。

“对不起，爸爸，可能是暖风吹的。”

程序叹了气，右手上手揉了揉他的脑袋，帽子歪了又给他戴正。

“你不用跟我道歉。”

“不必如此拘束，爹既然收养了你，便不会这么轻易抛下你。”

“我会对你好的。”

安岁年愣了愣，没有接话，他浓密的睫羽颤动几下，似乎在发呆。

“我会对你好的”，这句话有很多人说过。

收养过他的那些人，每一任都说过。但是结果……

程序很有耐心，他不急着得到安岁年的回答，只是揽上他的肩，进了家私厨的甜品店。

他点了很多东西。

安岁年喜欢吃甜的，因为甜的，能保持他需要的能量，起码他是这样觉得的。

在他没饭吃的时候，老师给他的糖，能顶一顶。

“张嘴。”

程序趁他呆愣的时候，塞进他嘴里一块糖果。

安岁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果，清香的，甜丝丝的，不像老师给的，虽然顶饿，但有些齁，带着低廉糖浆的味道。

那丝甜，顺着程序含笑的眉眼，甜进了安岁年的心窝里。

安岁年被程序灌了酒。

其实也不算，只是私厨甜品店的酒心巧克力，里面的酒度数高。安岁年才吃了两三个，两片红霞就落在了他白嫩的脸上。

程序笑了，一看就知道这小东西没喝过酒。

安岁年醉了后，很黏人。

他本来坐在程序对面，疏离克制。

醉了后，看着陌生的地方，他手攥着衣角，粉唇舔了又舔，最后鹿眼才紧闭一下，似乎下定某种决心，颤着声对程序说：“爸爸，我能能和你坐一起吗？”

程序真的很吃这一套，但他此刻没那心思，温润地刮了刮他的鼻梁，这是唯二亲近的事：“怎么了？”

“小可怜儿。”

安岁年闻言哑了声，一言不发缩在座椅的角落，一双琥珀眸幽幽地望着他，看上去极没安全感，可怜极了。

程序破天荒地压下来那点儿绮思，俯身过去，抵了抵他的额头，一脸关切：“这不也没发烧啊︖”

现在唯一亲近的事也出现了。

安岁年想。

程序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的脸上，烫烫的。

他有点好奇接下来程序会干什么了。

程序叫来了甜品店的老板，不知道交涉了什么。

反正最终结果是，安岁年进医院了。

检查结果是，他有轻微的酒精过敏症状，以及抑郁倾向。

安岁年想笑，可他笑不出来。

那特么是他乱填的。

不过有人信了更好。

夜里他真的起了烧，被程序抱在怀里，他哭了。

哭得破碎又无助，依赖感让程序十分受用。

十几岁的孩子，他还不知道，自己这举动在纵横情场的老油条眼里，意味着什么。

程序只觉得，自己计划完美。

他敏锐地觉察到安岁年那点儿试探的心思，树立了一个好爹的形象。

殊不知，像安岁年这样看上去“天然无公害”的，獠牙也不短。

藏而半露。

真真假假，假假真真，分不清楚。

程序陪了他一宿，将安岁年哄睡后，才继续工作。

实际上，安岁年睡眠很浅，一点动静便醒了。

所以程序合上电脑，伏在桌子上睡的时候，安岁年偷偷睁开了眼睛。

男人风流倜傥，睡着时，那些虚假便显现的少了。

看上去，挺正常的。

还冒着岁月静好的诡异感。

可无论他正不正常，安岁年都知道，装有装的好处。

病房的灯光带着独有的暗且惨白，他闭上了眼睛，复而睡去。

第二天，安岁年出了院，程序因为工作提前走了，许管家来把他接了回去。

许管家带他回去时，还说：“先生似乎不太适应父亲的角色，小少爷，请给先生一点时间。”

安岁年极为乖巧地笑：“知道了，管家爷爷。”

事实上，他在想，程序一年给许管家开多少，才能让许管家事事为他着想。

连岌岌可危的父子情，都要上前维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