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人长别
第7章 『故人』【 血海深仇由不得,最毒不过相思蛊】
作者:万里卿湮字数:3372
发布时间:2019-02-16 09:20:26
这一送客送了许久,顾年昔一个人呆坐着,明明马上就能完成任务,马上就能抛开这个意外过回以前的生活,可是为什么心里像空了一块似的,凉意不住地笼罩全身。
有人敲门,他应了一声:“怎么去了这么久?”
“宋知问了我几句话。”白鱼说着忽然问,“大人是不是用了情毒?”
“是。”情毒蛊惑人心,让人沉迷情爱,相思蚀骨,他特意安排白鱼等在这里,也是想让宋知对白鱼痴情,想必白鱼也已经猜到他的用意,“在我催动毒发之前,你先替我控制住他。”
白鱼的神色冷了冷:“大人为什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。”
顾年昔一怔,头脑一下子清楚起来,懊悔地将手覆上额头,想起白蕊又是一阵心疼,他到底都做了什么,一切为了复仇的准备尽数为了宋知毁了:“对不起。”他除了道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来弥补。
“大人不用道歉,我自打跟着大人就已经发誓誓死效忠您,如果不是您带我们回鬼域阁,我和小蕊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。”
白鱼走近了一些,她心里或许比顾年昔自己还明白他的心思,他不忍杀宋知,因为宋知给过他温暖与关怀,带他见过阳光,而这种温柔是会上瘾的,就像她也中了顾年昔的毒。用情毒拖着,骗自己也骗鬼域阁,让宋知变成一个对他们不存在威胁的人,借此换他一命,这就是顾年昔都不曾察觉的,下意识的计划。
她大着胆握住了顾年昔冰冷的手,声音温柔:“大人,难受别忍着,还有我们在呢,我们都走到这了,还有什么好怕的。”
顾年昔没说话,反握住白鱼的手。
有情毒的作用宋知肯定还会来,他们耐心地熬了两天,想着宋知来时要怎么面对,等来了宋知,却不想宋知给了他们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吓,他没有对白鱼动情。
“年昔?在想什么呢,今天有没有你的戏啊。”宋知仿若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,找了个好座位坐下。
顾年昔和白鱼对视了一眼,深吸了一口气:“宋兄,我想我那天把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。”
“我也想的很清楚。我向你发誓,我宋知从来不曾想要害你,等时候到了,我把你想知道的原原本本告诉你。”宋知收了笑,分外严肃,“年昔,看不见你我心烦,你可以不用在意我,我就是——再陪陪你。”
“宋知。”他的话已经足以让顾年昔这几天再次建立起的防备溃不成军,他几乎要回应他什么,猛然又想到了那杯酒:看不见会心烦,难道是情毒?瞬间,他的脸色又冷了下来,“你愿意来就来,我也不会在这里呆太久了,别给我添麻烦。”
宋知看着他冷峻的面容,眼睛一阵刺痛,不经意地流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:顾年昔,你叫我中情毒,我就中给你看,暂且有理由不离开也是好的,谁让我对你上心了呢。
他果然是天天都来,挑一个座位,仿佛回到刚刚找到他的时候,只是这回很少能与顾年昔有交集,偶尔说几句话,也只是问问他好不好,还做不做噩梦。
其实这样就可以了,宋知想,起码知道他好好的,没受伤没见血,他喜欢看他唱戏,他知道顾年昔的母亲当年是名角,要按以前,以顾年昔的性子,也会成为这里最有名的角吧。
这一坚持就是几个月,春去夏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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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大人。”白鱼这一喊换回了顾年昔的神志,这几个月顾年昔也不好过,对宋知的情感坠在心里,越来越模糊,已经快要不知道他们彼此到底在执着什么了。
“您还记不记得我有一次送宋知,去了很久。”白鱼忽然来了一句。
顾年昔不明所以:“你说他问你一些事情。”
“大人就不问问他问了什么?”白鱼观察着顾年昔的表情,“他问,我是不是喜欢你。”
顾年昔表情明显一僵,想了什么,低头哂笑:“情毒罢了。”
您也不问问我的回答吗,白鱼嘴边苦涩,转了话题:“大人,明日就是中元节了,我们去给小蕊放河灯吧。”
“好。”顾年昔应着,又接了一句,“过几天我们回鬼域阁。”
中元节这天河两边围满了人,都是来祭祖的,千百盏河灯载着白烛温暖的烛火,摇摇曳曳地顺流而下,像要将整条河流点燃。
沿着河边走了一段,寻一个空位坐了下来,顾年昔将蜡烛稳稳地放在河灯中央,用火柴引燃了递到白鱼手里:“有什么话对小蕊说就说吧,花灯过了河,她就听到了。”
其实他们都清楚,这人死了除非执念未消,不然是很快就转世投胎的,可是他们仍然愿意以这种方式安慰自己。
白鱼浅浅地一笑接过花灯放入河中,闭上了眼双手合十:“小蕊她呀帮到了大人您,指不定要偷着乐呢。”
话一出顾年昔止不住地心酸,揉了揉白鱼的肩头:“我已经告诉过阁主了,小蕊她会转个好人家的。”
白鱼转头冲顾年昔一笑,眉眼弯弯,这一幕都落在不远处跟着他们而来的宋知眼中,不知为何,宋知心底涌上一股奇怪的情绪,扰得他浑身难受,从小摊买了花灯就朝他们的方向走去。
“年昔。”宋知喊他一声,尽可能地平静,“我有话和你说。”
没想到又能遇见他,顾年昔吓了一跳,听他话里的意思,看了一眼白鱼颇有些无奈:“白鱼,你先回吧,我和宋兄再坐一会。”
白鱼犹犹豫豫地,看顾年昔朝她点了点头,只好先离开。白鱼一走,宋知立马在她的位置上坐下:“你来纪念谁?”
“我父母。”顾年昔拿起几张白纸,左折右折就做出了一盏河灯。
“你的手真巧。”宋知笑了笑,转过头将自己手中的花灯点燃,随着水波荡漾远去,“我也是来祭奠父母的,母亲走的比父亲早,后来父亲也病逝了。”
“父亲他是朝廷的人,手下有很多人为他效命。他去世后就由我接替了他的位置。”宋知沉重地呼出一口气,继续说,“我当年做了很多荒唐的事,直接或间接的杀了很多人,还和自己最好的师弟决裂了,我当初以为我可以玩弄所有人,结果却丢了许多东西,那之后我就发誓,除了上门挑衅的,不会再杀一个无辜的人。”
顾年昔侧头去看他的表情,他眉头紧锁着,抬着头眼睛像望着很远的地方。他大概从来没有看过宋知这么疲惫。
“荒唐归荒唐,我从未后悔过。但是我也做过一件让我悔恨多时的错事。”顾年昔是想问一下什么事的,但是他很快站了起来,拍了拍衣衫,“不早了,回去吧,我送你。”
顾年昔没有拒绝,走着走着,在路边小摊停了下来,握起一个水晶的小兔子。
宋知笑了:“没想到你喜欢这种小玩意。”
顾年昔付了钱:“白鱼喜欢,给她买的。”他继续往前走,没注意到宋知的脸色又沉了下来。
快到门口时,顾年昔停了下来:“就送到这吧,你今天其实不用把你的事告诉我的,不过还是很感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话。过两天我可能就走了。”
“走?走哪去?”宋知问完心里已经有了答案,好啊,顾年昔,给我下了情毒,自己却想把我一个人扔下了。
两人陷入了沉默,宋知背过了身。
两人走在不同的方向,才发现彼此背道而驰居然这么困难。
刚回到屋里,伏灵就从窗子冲进他怀里,顾年昔顺顺它的羽毛,解下了脚上的便签,只看了一眼,脑袋“嗡”地一声响,脚下踉跄好不容易才扶住了桌沿——流花坊杀你父母,宋知是仇敌,望速回。槐楠。
他摸索到椅子坐下,眼前脑中皆是一片混乱,他把头深深地埋进臂弯。流花坊,宋知,仇敌,真是造化弄人,他一心想要置于死地的仇敌,兜兜转转却成了他无论如何也想留他一命的人。他想着想着,笑出了声。
你既然已经将我推向黑暗,为什么现在又要来捞我一把?
顾年昔保持着那个姿势一直到凌晨,“砰”的一声窗户打开,风吹进来带着一股酒气,顾年昔抬头,目光正与宋知相对,他呼吸一滞,腾地站起来。
宋知的脚步有些摇晃,明显是喝了一宿的酒,他朝顾年昔走过来,轻轻地搂住顾年昔,将头抵在他的肩上。不及顾年昔推开他,他的呼吸吹在耳边,一阵发痒:“年昔,我好累,你能不能不要喜欢上白鱼。”
“你在说什么?”顾年昔没反应过来,头就被人扳过来,猝不及防地,一个吻落在唇上。顾年昔最后的理智崩塌了,脑袋里还在嗡嗡作响,大脑空白身体也不听使唤,等到发现自己竟然在回应他的吻的时候,他才恍然明白,一直都是自己什么也不愿意去想,是自己在自甘堕落。
两人呼吸乱了,宋知才放开他,不等说什么,被顾年昔狠狠地推了一把。
“年昔,我从来没求过别人什么,但是我想求你,给我一个机会,让我陪陪你。”
“你还真是高傲啊,你求我,我也不会买你的情,或许你在我面前注定卑微呢?”
宋知看着他因为愤恨而充血的眼睛,酒一下子就醒了,惊出一身冷汗:“年昔?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?”
“年昔你听我说——”
“你走!”顾年昔一下一下地呼吸着,泪水很快模糊了视线,顺着脸颊滑落。
“年昔!我对你真的——”
“别再说了,别问了。”顾年昔腿一软跪坐下去,脸埋在手心里,“别问了,你快走吧,算我求你。”宋知啊宋知,到了今天这个地步,难道你非要我亲口说出来,你是我的仇敌,我必须杀了你这种不可挽回的话吗?
宋知一咬牙,从窗子逃了,他或许从来也没有想过,自己会有这么狼狈的姿态,一刻也不敢停留地逃走。